周正龙家面向路的墙壁上,贴着县政府封山禁猎的公告。旁边一名老人在仔细阅读,周正龙从旁走过。
19日,随着越来越多的老虎年画现身,以学术名义登场36天的华南虎事件,却因闹剧般的高潮一再迭起,至今难以谢幕。事实上,早在今年7月6日,陕西林业厅作出了“镇坪有华南虎”的学术结论。随着周正龙照片的出笼,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随着照片真假风波迅速成了娱乐丑闻。谁给华南虎披上了权威的学术外衣?为此,记者在西安和镇坪进行了全面的调查。揭开了华南虎争论的第一幕——陕西华南虎调查学术报告真相。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华南虎调查报告》得出华南虎存在的主要证据有:脚印、目击记录、虎啸。但三者却一一被证实不足为凭,所谓目击者甚至坦言“没有亲眼见过老虎”。
报告证据都不能确定
11月12日,记者辗转赶往渔坪村2组,在报告里被指“目击老虎约为1分钟的”王根华非常肯定地告诉记者,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看见老虎,只是看见过大型动物的足迹。当时他曾在山上看见过碗口大小的动物足迹,脚印直径17厘米左右。“为什么在公开报道中你们成了目击者?”面对提问,王根华称他自己也不知道。
同一天,《报告》中的另一名目击者,62岁的朱秀芬告诉记者,今年5月18日早晨,她从山沟里挑水回来,在距离家门口20多米的小桥处,她看见一头“半条牛”大小的动物蹦跳着往山下跑。“它身有黑的和白的横杠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朱秀凤说。大概在第二天,镇坪县及曾家镇林业部门的官员以及当地电视台记者找到朱秀凤询问,有人在动物出现的地方找到了大型脚印,有分叉,像牛脚印。根据时间推算,专家组当时已经撤离镇坪,但朱秀凤的“目击”被认为是镇坪有虎的佐证。
专家组撤离后,有人称在县政府广场听见了虎啸,镇坪县林业局领导安排动管站站长李平及工作人员李骞去调查。李平在详细询问后,认为“根本不是虎啸”,因此拒绝写“有人听见虎啸”的报告。但工作人员李骞则很快写了一份报告,这份报告最先提交到李平手里时,李平发了火,而且当场批评李骞要“实事求是”。然而,这份有关“虎啸”的报告据称随后被提交到了省林业厅。
10月5日,在县林业局局长覃大鹏办公室,记者见到了当地林业部门推荐的“听见华南虎叫声”的罗学平。罗学平是镇坪县发展计划局工作人员,他告诉记者,9月份前后,他在家门口听见奇怪的动物吼叫。第二次是10月22日晚上,他在县政府广场上听见了类似的动物吼叫,“感觉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当时广场上有人就说是华南虎”。但罗学平承认,他从来没有见过华南虎,也没有听见过华南虎吼叫,因此很难确定叫声是华南虎啸。
三次野考质疑多于发现
在陕西省林业厅制定的“华南虎专项调查计划”文件中,调查经费是22万元,参与调查的成员主要来自陕西省动管站、陕西省动物研究所、陕西林业勘察设计院、陕西师大,安康市及镇坪县动管站则负责协助。调查队队长由陕西动管站副站长卢西荣担任,成员有于晓平(陕西师大教授)、张广平(陕西动物研究所)、刘文化、钟凌等人。
2006年6月,卢西荣带领的调查队抵达镇坪,并正式展开调查。调查队这次来了20多人,他们被分成3个野外调查组及1个监督组,并分片区展开工作。调查队的主要工作是走访询问,上山的次数并不多。李平事后估计,调查组受访群众应超过100人。
2007年1月9日,调查组再次来到镇坪,这次来了10多个人,只分了3个小组。陕西动物研究所的张广平所在的野外调查组在神州湾一处雪地里发现了一串脚印,而且拍了照片。因为是雪地里拍摄的图片,拍照时又没有用滤光片,照片被拷贝到笔记本电脑上时特别的亮,很难判断雪的厚度及脚印的深度。
在看照片时,张广平和于晓平发生了分歧。因为于晓平发现其中一个后足脚印竟然有5个爪子痕迹,因此认定这串脚印不是华南虎的脚印;张广平坚持认为这就是华南虎的脚印,两名专家辩驳中吵红了脸。
经过协调,于晓平决定第二天再次前往现场确认脚印。在雪地里,于晓平等人发现其中一个后足脚印内有一点泥巴,因此在照片中反映出来是5个爪子痕迹。这一串引发争吵的雪地脚印,最后成为《陕西华南虎调查报告》中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2007年2月初,调查组成员刘文华、钟凌再次来到镇坪,他们只去了神州湾,花了1天时间。收集到了虎爪、虎齿等实物。但这些实物被证实是当地村民40年前收集到的。
7月6日,《陕西镇坪华南虎调查报告》通过7名专家的论证。第二天,“专家认定镇坪仍有野生华南虎生存”横幅就出现在镇坪街头。
论证专家感叹:“论证会”有着诸多无奈
根据陕西省林业厅发布的信息,记者在陕西师范大学老校区家属院16栋一间普通的宿舍里,找到了77岁的王廷正教授。
王廷正教授:调查报告有“瑕疵”
他承认,作出“镇坪有华南虎”是7个专家的一致意见。王教授讲了几大理由:镇坪历史上曾经是华南虎的栖息地;考察队还带回了当年的虎爪;民间 有虎的反馈,一直没有断过;华南虎调查队带回了大量的目击材料,有足印的照片和模型。其余的理由,如生态环境的改善等等。
王教授承认,在对足印的拍摄时,调查队没有使用滤光镜,是因为调查队把这套装备忘带了。对毛发没有做DNA鉴定的情况属实,但他没有详细解释原因。
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专家组就对华南虎调查队的报告作出学术论证,是否违背基本的科学常识?
王教授说:“华南虎调查报告有‘瑕疵’”。
刘诗峰教授:“虎毛”不是华南虎的
华南虎调查报告的论证专家之一,西北大学教授刘诗峰教授在和记者讨论时,首先从做学问的严谨性的角度解剖了自己的“过失”。
他介绍,今年7月4日左右,他收到了陕西省林业厅送来的《华南虎调查报告》,才知道自己成了华南虎调查队专家组的专家。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这个项目的专家组成员。当时,他看了这份20多页的《华南虎调查报告》,还对其中的一些表述方式进行了修改。至于每人500元钱,那是林业厅按照学术论证的惯例,支付给专家们的辛苦费。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刘教授承认,从学术报告上来说,华南虎调查队的报告,是不严谨的,因为调查组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唯一可能作为直接证据的毛发没有做DNA鉴定,原因是分析人员发现毛发上没有毛囊,找不到完整的细胞,就放弃了。
刘教授说,当风波出现后,陕西林业厅华南虎调查队把收集到的“华南虎”毛发和粪便送到北京鉴定,直接被北京的专家给否了——那不是华南虎的。
刘教授坦诚地说:“我个人一直相信有华南虎存在,因此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
如此学术论证是否失去了本身的严肃性?刘教授一声叹息。他说,一些所谓的学术论证失去了价值,有着复杂的社会原因。人家要请,他们也不好不去。他笑称,有一天他参加了6个学术论证,收获是800元的辛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