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态度从坚称警方无过错到承认特种部队能力不足，转变的关键原因，是中国中央政府的关切

　　“今生会永远记住2010年8月23日。”一位香港网友留言说。这一天，有人泪流满面，有人愤然谴责，但是悲剧已经发生，8名香港同胞的鲜活生命在乱枪中消逝了。

　　8月23日的菲律宾马尼拉黎刹公园附近，一辆写有中文“康泰旅行社”的大巴上，坐着20余名前来旅游的香港游客，这是他们3天旅行安排的最后一天。就大巴发动的一霎那，一位身着迷彩服、手拿M16自动步枪菲律宾中年人跳了上来，之后，游客眼前出现了黑洞洞的枪口。

　　劫持者是菲律宾一名前任高级警官门多萨，惨剧发生前，他甚至还站在巴士门前面向媒体记者挥手，表情轻松，车内被劫持游客当时也并非惊慌失措。但是当菲警方突然发动强攻起，密集的枪声响起，悲剧发生了……

　　电视直播了整个过程，香港700万市民屏息观看，从劫匪释放部分人质时的希望，到最终的流血惨剧，香港人心都碎了。对于菲律宾警方破绽百出的强攻行动，人们更是愤怒到了极点。有香港市民前往菲律宾驻港总领事馆，抗议菲律宾政府救援不力，要求菲政府给个“说法”。

　　事发后的短短几天，从震惊、悲伤、愤怒到保持理性的呼声、救人为先的务实态度，种种情绪在这座城市的内心集中迸发，这个相对理性、成熟的社会，也经历着一场直面人间悲剧的洗礼与考验。

　　香港全城同悲

　　23日晚，香港康泰旅行社总公司办公室内，一直等候发布会的香港记者们挤在一个小小的屏幕前，屏气凝神地紧盯直播画面。每一串枪响传来，都能听到人们的抽吸和惊呼。从上午到深夜，多少个香港人、香港家庭也一如这般守候在电视机前。

　　当巴士司机逃离后传出“所有人质被杀”的消息，整座城市顿时惊呆了，很多人心情瞬间坠入谷底。“想哭”、“不敢相信”……如是种种的悲伤留言迅速在互联网上翻涌开来。在“香港讨论区”网站的劫持事件专页上，一名网友写道：“听闻人质遇难的消息食不下咽，为流血的结果感到难过至极。”

　　尽管随后消息被证实为谬传，但流血结局却未如公众心愿所改写，9名人质遇害。活生生的人间悲剧暴露眼前，不少香港网友用“心酸”、“心痛”、“眼泪一直流”等语言来表达哀思，甚至称这起悲剧为“港殇”。还有众多网友约定23日午夜共同为死难者默哀。

　　“好想同先生一起死，但总要留一个照顾孩子……”哀伤欲绝的获救人质梁太太面对记者和工作人员轻声叨念。危险关头，丈夫为保护家人而勇挡子弹，她心怀剧痛装死逃过一劫，只求苟活照顾三个子女，孰料两个女儿也一同遇害，只留儿子头部重伤送院医治。

　　梁太太14岁的小女儿梁颂仪是遇难人质之一，她所就读的香港管理专业协会李国宝中学24日开设悼念博客，向梁颂仪及其遇难家属致哀，并为曾就读于该校、留院治疗的梁家儿子梁颂学祈福。校长在博客中发表公开信说，小姑娘为人风趣，认识的人都觉得她很阳光，希望所有师生一同为生者祈祷和加油。

　　一些遇害者的临危英勇表现，经媒体传播后，更是深深感动了香港市民。

　　事发后，香港康泰旅行社31岁的领队谢廷骏趁着混乱在车尾冒险致电香港总公司，令旅行社可以及时知晓并跟进事件。谢廷骏最终不幸罹难，旅行社24日在网页上开辟专栏给同事和公众致哀。据香港康泰旅行社总经理刘美诗介绍，劫持者23日曾下令一名香港女游客携带年幼的子女离开，除了自己两名子女外，这名女子还谎称团友的孩子也是自己的亲属，最终成功带着旅行团全部3名儿童离开。不少网友留言，称赞她在关键时刻表现出的机警和勇敢。

　　24日一早，香港各大报纸纷纷换上了黑色“素衣”。当天晚上，特区政府在18个区设立了吊唁处，方便公众悼念遇难者。25日的一处吊唁现场，摆放者一些白色玫瑰，有人在纸片上写着，“我们永远怀念你们，一路走好。”在前往吊唁处的路上，一些出租车、私家车上系上了黑丝带；在“脸谱”等社交网站上，越来越多的网友将头像照片换为“黑丝带”，悼念遇难的香港同胞。

　　谴责菲警方笨拙

　　悲痛的同时是愤怒。通过直播目睹救援行动的种种，很多网友表达了愤怒和不解：有人质疑警方为何错失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有人谴责警方不顾人质生命安全贸然强攻！有警察试图用铁锤、绳索打开巴士门窗的做法，更激起了网友的愤慨。

　　字里行间的愤怒之下，是人们对人命丧失的无奈之痛。不过，更令港人愤怒的是，菲律宾政府事发时的表现。据香港媒体报道，24日凌晨一时，菲律宾总统阿基诺三世在大批警员陪同下，到惨剧现场了解情况。半小时后，当阿基诺三世准备乘车离开前，有香港电视台记者问他有什么话向香港人说时，他并未理会。

　　在随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阿基诺三世更将警方行动失败，归咎于传媒的现场直播。他认为传媒的报道令门多萨获悉警方部署，又让他知道弟弟被捕的消息，刺激了他的情绪，令事件最后以悲剧告终。阿基诺三世还为警方辩解，更以莫斯科歌剧院人质事件为例，说即使俄罗斯出动军人，人质亦死伤惨重。

　　更有香港媒体报道说，当劫持案发生时，香港特首曾荫权曾打电话给阿基诺三世，但始终没有联系上人。直到第二天阿基诺三世才打电话过来，对惨案深表歉意，并解释说，未接电话是因为忙于指挥行动，无法抽时间。

　　菲律宾互联网论坛上更是充斥了民众的谴责声。社交网站“脸谱”上，总统阿基诺三世个人主页下的网友评论如雪片一般。署名为杰伊·罗德里戈的网友在留言中向遇难者家属表达歉意，同时批评阿基诺三世说：“你看，总统行动迟缓，他什么都没做。”

　　在惨案现场采访的香港记者，也感受到了菲律宾人的歉意。一位香港记者记录道，“当地市民知道记者是香港人后，似乎对事件感到愧疚，不少市民连声向记者说“So sorry”。但是，也令这位香港记者气愤的是，竟然有不少菲律宾警察，以及一些女学生，把惨案现场的巴士当作“旅游景点”拍照留念，甚至还面露微笑。

　　中方严正表示“追究到底”

　　这一突发的劫持事件处理很快升级到国家外交层面的交涉。菲律宾政府的表态亦有变化：从开始坚持警方行动无过错，到后来承认特种部队能力不足。而总统阿基诺三世24日傍晚突然宣布，25日为全国哀悼日，指示菲律宾所有公共机构及使领馆，下半旗致哀。

　　按照香港《经济日报》的话说，菲律宾态度的转变点，是中国中央政府的关切。24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联署致信给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曾荫权，向遇难的香港同胞表示沉痛哀悼，并向遇难同胞亲属和受伤同胞表示深切慰问。国家副主席习近平也致信曾荫权向遇难同胞亲属和受伤同胞表达了慰问。

　　24日下午2时，阿基诺三世率领副总统及外长等官员，在总统府会见中国驻菲大使刘建超、外交部赴菲工作组以及香港特区工作组成员。刘建超大使向菲方严正提出，希望菲方全面调查事件，尽快向中方通报调查结果，继续积极救治伤员，妥善处理善后事宜，协助伤员及受害人遗体尽快返港。希望菲方今后采取有效的措施，切实保障包括香港同胞在内的中国公民的安全。阿基诺三世则表示，菲方对此事件深表悲痛和遗憾，菲政府将全力救治受伤人员，协助中方工作组在菲工作。菲方正式对事件进行全面认真调查，并将派菲副总统比奈及外长罗慕洛赴北京向中方通报调查结果。

　　后续调查逐渐展开。25日，菲律宾警方宣布，4名带领特警突袭被劫巴士的警官停职。警方发言人阿格里梅罗·克鲁兹说，警方这样做的原因是避免他们“对调查施加不适当影响”，“在等待调查结果期间，他们会离开原先的职位。”

　　克鲁兹说，5名遇难香港游客的遗体解剖已经结束，另外3名遇难者家属坚持把遗体运回香港后再做处理。解剖结果显示，5名遇难者均死于枪伤，但尚无法确定子弹到底射自劫匪门多萨还是执行任务的特警。“200名特警的枪支已经上交，用于接受子弹弹道检测。”

　　香港特首曾荫权说，“我们一定要对这件事追究到底，但亦需要公平处理，在找到真相下，然后才追究。”

　　菲方还欠中国一个说法

　　25日18时11分，搭载香港遇难游客遗体、遇难者家属和幸存者的包机从马尼拉缓缓起飞，返回香港。在香港国际机场，社会福利署特别安排的社工也在早早等待接机了。香港特区政府表示，除了赔偿外，社会福利署还将向人质事件受影响者长期提供心理、经济等方面的援助。

　　当有人问及事件是否会引发香港“排菲”情绪时，特首曾荫权特意补充说，“我知道香港有十多万接近二十万的菲律宾人士，在香港做工、定居。我们明白到他们与香港其他市民一样，感同身受。希望我们大家互相扶持，度过这一次难关。”

　　网民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有网友发出呼吁：“非常明白大家心情，我也感到非常难过不安，但毕竟这是个别事件，与任何种族人民无关，希望大家放下不必要的种族歧视仇恨。”这样理性务实的呼声代表了大多数香港市民的态度，显示出香港社会的成熟面貌。

　　当然，人们还在等待菲律宾方面的最终调查结果，给死者一个交代，给生者一个说法。有网友指出，当在海外发生危害中国公民生命安全的事件时，政府是否可以更为积极地介入。也有网友担忧地说，尽管菲律宾政府已经承诺彻底调查，但如果中国有关机构不能介入到具体的调查事务当中，菲律宾自己人查自己人的方式，可能会得出难以令国人信服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