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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我的父亲,我的家人,一边是我的同事,我的领导。你说让我怎么办?”作为江苏常州第二人民医院(以下简称“常州二院”)的一名医生,邵洁一度非常纠结。但是,最终,她一纸诉状状告自己所在的医院,为逝去的父亲讨个公道。
7日,该案在常州天宁区法院开审,庭审结束前,邵洁再次拒绝调解,“请求法院直接宣判”。
噩耗
父亲在自己医院去世
到今年,邵洁已在常州二院工作27年。如果不是3月3日早上6点多钟的那个电话,她还会像以往那样按部就班地上下班。
那天早上6点23分,邵洁的手机突然响起。电话是医院病区主任打来的,一看到这个号码,她顿时有了不祥之感。“你父亲没有生命特征了,我们还在抢救,你赶紧过来。”听完这句话,邵洁脑子里嗡的一下,人差点摔倒在地。很快,丈夫驾车以最快的速度将邵洁送到医院。
十几分钟后,一大家子都赶到了医院,此时,抢救工作已基本结束,病区主任来到邵洁面前:“很抱歉,我们已尽力了。”
面对这个结果,邵洁只能以泪洗面。她的弟弟和妹妹,当即就与医生吵了起来,他们不明白的是,父亲因为“急性胆囊炎、胆囊结石”住院等待手术,这手术还没做,人怎么就没了?
疑点
护理记录为什么缺失
邵洁父亲邵元度,72岁。今年2月28日,因为突发性右上腹疼痛,老人来到常州二院诊治。出门前,邵元度还开玩笑地跟老伴说,老大(即大女儿邵洁)在那个医院,去那边看病放心。
入院后,医生诊断其为“急性胆囊炎、胆囊结石”,在医生安排下,准备手术。其间,考虑到老人年龄较大,有糖尿病、脑梗塞病史,医生提出在医院住院休养几天,等身体状况好点再手术。
3月2日,也就是入院的第三天下午,邵元度再次出现腹痛,医生为其两次注射消旋山莨菪碱。当晚,邵元度继续住院观察。“父亲自理能力很强,当晚在他的要求下,家人都回家休息,没有陪护。”邵洁说,但怎么都没想到……
邵洁家人在查看父亲逝世前的病诊记录时,意外发现,2日晚上12时,医生将邵元度的护理级别由普通护理直接升级为一级护理。但是,在护士的护理记录上,一直到次日早上6点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却没有一条巡查护理记录。
“按照分级护理制度,对一级护理的患者,要确保每30分钟巡视一次病房。”邵洁对于这个制度一清二楚,在她看来,如果有护理,如果及时通知医生抢救,绝对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伤心
院方一句安慰都没有
按照抢救记录显示,3月3日晨6点钟,医生检查病人时,发现邵元度“呼之不应,无自主呼吸,瞳孔散大直径7mm,光反应消失”,经抢救无效后,7点钟,医生宣布其死亡。至于死亡原因,二院医生在病例讨论时,推测可能系“胆囊大,张力高,引起胆心反射导致患者猝死”。
作为医院的医生,邵洁面对的,一边是自己的同事和领导,一边则是自己的父亲和家人,她最初希望院方能积极调查,拿出一份令人信服的结论,还父亲一个公道,给家人一个说法。
但是,年逾七旬的母亲甘菊清几次到医院询问进展,却没有任何答复。院方以医生在诊治和抢救过程中不存在过错为由,希望甘菊清放弃讨要说法的举动。甘菊清说,曾经有一位副院长明确告诉她,想要钱,可以去法院,否则,医院不会赔偿一分钱。
“看着年迈的母亲在医院孤立无援,我心里非常难受。”邵洁说,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配合家人将父亲的遗体火化、送葬。但是,让邵洁没想到的是,医院的工会也跟着“消失”了,“不仅没有送一个花圈,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院方的“冷漠”和“躲避”,最终让邵洁坐不住了。
责任之争
院方认可司法鉴定结果
常州天宁区人民法院受理了此案,在征求双方意见后,向上海市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司法鉴定中心申请鉴定。
2011年11月2日,鉴定报告正式出炉。鉴定专家认为,常州二院在这一病例中,存在多处过错。一、死亡前一天下午病情已经发生变化,院方此后尽管已经作出了护理级别的调整,但却没有对病情变化原因的分析,对病情严重性和复杂性认识明显不足;二、因为未进一步检查明确病因,加之两次使用消旋山莨菪碱、一次使用杜冷丁,可能掩盖症状,对病情诊断带来不利影响;三、一级护理是适用于危重患者,未见任何护理观察记录,违反了医疗护理规范。综合多种资料,鉴定专家认为,在邵元度死因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常州二院仍然存在医疗过错,其治疗过错与邵元度的死亡后果之间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医疗过错为死亡的次要因素,参与度拟为30%~40%。
在前天的庭审现场,前来应诉的常州二院医务处的工作人员和法律顾问,对上海司法鉴定部门出具的鉴定报告予以认可。
邵洁作为原告之一,她和家人一并提起诉讼,状告常州二院,要求院方赔偿死亡赔偿金164416元、丧葬费17945元、交通费5431元、精神损害抚慰金60000元,共计25万余元。
在庭审快要结束时,法官征询双方是否接受调解。对此,邵洁一口回绝:“绝不调解,请求法院直接宣判。”
对话
“现在特别理解‘医闹’”
作为一名在医院工作了27年的医生,为何挺身出面,状告自己工作的医院?邵洁告诉记者:“曾经我很纠结,但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回避的了。我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这一行为,让部分医生能够警醒,能够说实话,能够对病人更负责任。”邵洁表示,我突然特别理解那些“医闹”,之前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闹。如今到了我的身上,我才知道,遭遇这样的结局,我没有任何办法。但是,我不会去“闹”,我相信,法律会给我一个公道,给我父亲一个交代。